绣花枕头鎏金马

混乱邪恶

【君苍】故敌



初初冰雪消融的春日清晨,天气还冷,只地上一点鲜嫩绿意冒了尖,极青极翠,是寒冷诱人出屋的伎俩,但因为过往的经验,愿意买账的人们寥寥无几,因此在这片绿地中,那一双手显得格外打眼。
那是一双线条优美的手,指节干脆,带着昂贵的白玉扳指,指腹有浅淡的茧。
一头神气的白雕带着一封信落进那双手里。
君慕辞——早已名动江湖的武当大师兄,也是这双手的主人,慢条斯理地摸了摸那只鸟类,并指抽出信来看,他相貌俊美,此刻一身白衣一尘不染,骑着名驹乌云盖雪,在清晨的雾气里很有几分仙气。

他拿了那信,看了一眼封口却是一顿,那处明昭昭题了三个红字,鲜艳欲滴,如同血写就一般,却是如今不知所踪已十几日的暗香魔头苍生苦的名讳。
苍生苦与君慕辞长久的交恶在江湖中人尽皆知,若有人见这一封信,势必是要大掉眼镜的,而若见君慕辞依旧飘飘荡荡浑不在意的神色,说不定还得掉几根睫毛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若说君慕辞一点都不介意苍生苦做的事,那是不可能的,江湖人天性血气方刚,他们又都自视甚高,数次交战总有损失,累积下来也是仇怨,何况他一向不赞同苍生苦的想法。但他们的仇其实也没有寻常人议论的那么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来。他此时见信虽也有些意料之外,但也展开看了看。
纸上打眼便是故人两字,他们倒也确实许久未见,过往也算有些交际,这词也算是恰当,但放在此两人中间,不知为何还是叫人有些想笑。


但故上加刃,便为敌,从这种角度上说,不带匕首的苍生苦还真算是他的故人了。他忍不住笑了两声,垂眼往下看。
说来这信上虽说也按暗香传统施了读后便消解纸张的药物,但并未加警告的封或印,他倒也不怕被人弹弓拦下,君慕辞笑着想,这若恰好有有心人截断,以此为证昭告这黑白分明的两位竟私下暗通曲款,是一路货色,怕是又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苍生苦的信很短,寥寥数语,言简意赅,这也不出他的意料,毕竟尽管之间血仇颇多,江湖中人也爱将他们相提并论,但其实君苍二人真正交谈并因此产生嫌隙的机会并不多,互相了解的事物更是少得可怜,真要深究起来,最深入的谈话居然是在许久之前的初遇那日。
那时他们都尚算少年,比现在青涩许多,只是因为天赋出众也早早在江湖出名,备受各人瞩目珍视,时常被自家师兄师姐瞒着掌门炫耀性质地带去华山论剑。那日粉团似的小道长惯例地被放在旁边石凳上等待,他笑眯眯地坐在雪山下一转头,就看见了一身乌漆麻黑,与遍野洁白毫不搭配的暗香门下弟子,小版本。
他们并不算一见如故,君慕辞开朗但深沉,苍生苦孤僻而冷漠,生性相斥,看对方就心烦,尽管孩子的天性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好奇新玩伴,但他们连尝试着坐在一起都花了半天时间,又是嫌太近又是嫌太偏,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安顿下来。
但就算四只小脚在空中乱晃得让人一片童心荡漾,十分童稚感人,不知为何,他们的交谈内容依然无可避免地朝严肃得有点滑稽的武林前景滑过去,眼前似乎缺根筋的小杀手该为此负主要责任。君慕辞头疼地想。
“没有仇恨,江湖又与寻常人等有何不同?”苍生苦大声说,少有的眼神发亮,“生死谈笑,血海深仇,多些纷争才是此处该有的色彩,安详平淡只会让人生锈懦弱,为了江湖人的血性,一些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无聊,人造出来的仇恨总有漏洞,而且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自以为居高临下地评判他人,为什么就有人合该被损失。”君慕辞对他的妄想嗤之以鼻,“而且那也只是你想要的东西,你无法也不该这样强加于人。”
苍生苦傲慢地笑,语气笃定,眼睛亮极,他的言辞一点也没有孩子的天真气息,让君慕辞心生烦躁,“我会做到的,而且没有人会不爱这种感觉,你会看到。”

那天他们孩子气地吵了些时间,最后也并没有和解,因为被闻讯而来的前辈们迅速分别带走了。
而在江湖中,光影穿梭如狮子良驹,时间总是走得极快,再后来见面的时候,苍生苦已经一身血腥气地站在他面前了,依旧是一身乌漆麻黑,长长的黑发挂在颊前,只是眼神肃杀,笑容张狂,已有些叫人笑不出来。
他的匕首好亮,尽管大战在前,君慕辞还是允许自己略微走神想了想,是昨天专门磨过了吗?
然后就是那场震惊武林的云梦混战,静心舒体的汤池被染成红色足足三天,腥气十里可闻,哀鸿遍野,死伤者无数,暗香叛逃弟子苍生苦活了下来,而武当大师兄君慕辞从此宣告与他至死为敌。
他大概清楚苍生苦的设想,制造仇恨并自虐一样揽下,做一个说书人口里的反派以搅动江湖人心。但他并不感兴趣,也不同情,苍生苦手上染着无辜人的血,这是多少漂亮说辞也无法洗净的,但还好苍生苦没特别打算替自己立悲情的碑,于是他隔岸观火,手握犀角杯,头枕美人膝,沉思着看那人赤脚踩在血泊,脚踝上的血痂火一样鲜艳。

暗香暗影在信里简单讲了讲近况和想法,稀奇。他最近似乎潜回了门派一段时间,尽管暗香早已在他初次血洗云梦时便已发话将他作为大逆不道之人除名,但也有不少弟子依然偷偷敬他师兄,渴望受他指点,苍生苦在信里写这些,言辞间也有些感慨。
与往日充满戾气的挑衅不同,苍生苦语气平淡,倒是没什么不入眼的词句,他继续往下看,却见苍生苦很简单似的在末尾写到,“…如此,我便是考虑离开了。”
他一怔,见苍生苦继续写道,“之前奇遇,你也知道,便是金陵大街那位画师的嘱托,前几日我偶尔路过,那位竟又叫住我,与我谈起西洋画如何有趣有情,虽说那自得陶醉神态略有些可笑之处,但倒也于人有些启发,确然天地之大,有志之人并不该全局限于一方水土。如今暗香门内强韧之人并不在少,以后也算步上正轨;目前一剑锐意傲立,醉意也不甘示弱,其他帮派均紧随其后,江湖已算波涛汹涌。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此前种种,此处我可以说一句抱歉,也许你是真心恨我,也许是有意配合演戏,此事天知地知,我也无法了解,但无论如何,是你在我做的事中扮演了无可或缺的角色,多谢。”
“祝好。”

落款很简单,还是苍生苦三字。
君慕辞一时只想笑他,他其实一直未变初遇苍生苦时的想法,更懒得配合苍生苦搞那正派反派逼江湖自立的木偶戏。武当人讲究道法自然,和逆天改命的暗香实在道不同得厉害。即使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对立的局面,他也未有什么自己揽下何等塑造武林形象重大责任的想法,此时见苍生苦依旧如此头脑简单自作多情,只想笑他一番,便伸手去摸袖中借以扩音的犀牛角。
只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人若是出了海,风大浪大,白鸥哀鸣,千堆雪倾,是听不见传音的。

不知为何,此刻君慕辞却想起一桩旧事来,这事没什么新意,大抵是进不了小小书生手里的江湖缥缈录,入打坐冥思得无聊的人士耳朵倒是十分合衬。
这事其实也与他无关,算是件武当弟子的特别福利,门内说是与掌门的陈年旧事有些关系,若每日送掌门些宝石,加一加亲密度,便有可能得知些秘闻,仿佛将掌门做偶像手游看板郎对待。君慕辞对八卦不感兴趣,但他生性矜贵,好收集珍稀事物,就也寻了几天下午空闲,日日带着黑豆沙汤圆并绿水晶送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有一天掌门在他转身上马时停了停,然后说了六个点外的字,是一段沉浮的往事。
他自知没有资格谈论,坐一旁沉默许久,只临走还是问一句,敢问掌门是否无情?
那时掌门默然良久才回答他,却依然是平静无波的语气。

“也曾有情,只是故人远行未归,有情也是无情。昨日抑或今日,有情抑或无情,已然毫无分别。”


君慕辞自然是很有情的,红尘嚣嚣,金戈铁马,美人红妆,都是他爱的东西。他坦荡,真诚,有趣,因此也叫人都喜欢。与其说他无情,不如说过于有情了些,但他依然会如此,并一直这样下去。他命格如太阳,天生日丽高空,不为人停留。
但此时他看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雕飘飘远去,手里施了秘术的信也无声自觉消解为一点尘埃,毫无后患,暗香弟子在这方面总是细心得没有必要。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指尖,不知怎么竟联想起了那段沉闷而伤感的对话。
他在原地立了这些时候,太阳便也快悬于中空,日光明媚,逼得雪都化去,草长莺飞,流莺啼啭,空气里都是花木香甜的气息,合该是放纸鸢踏野青遇佳人的风流时节,君慕辞却握了缰绳,略有些愣怔,有这一时,自此以后也仅仅有这一时,连马也忘下了。





fin.


丧。
呃苦哥在贴吧发了个贴,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虽然我还挺脑残粉的但他的很多事我也不赞同(而且觉得巨tm中二),总之想知道大概的还是自己去看吧。
(苦哥说君大佬人挺好的,我不管我就当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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